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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九回 孫伯符劫營殞命 袁次陽應策舍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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旦日策獨坐帳中,念大業將始,心緒不寧,坐臥皆不知所宜。龐統等知其必叛,乃特之其營曰:“孫伯符何以若此哉?”策強對曰:“立功之期近,奮然耳。”勉強捱至日落,乃舉兵欲發。臨行,忽有風雷大作,策馬驚,箭馳而前,墜其兜於地。

左右從者皆以為不吉,乃諫策曰:“軍欲發而馬兜墜地,恐非善兆也。”孫策心中本憂,然憶武王伐紂之故,乃謂左右曰:“無妨,此天知彼賊必無妨,使吾等單服以進也。”乃除其馬鎧,弛其兩當,故示閑暇以進。關羽、魏延二人引其本部,攝隨其後,程普、黃蓋等自引偏師埋伏而去。

既薄袁陣,策謂二將曰:“觀彼營中燈火稀疏,蓋其未有備者也。策年少識弱,當引輕騎馳掠,大軍倘失其止,關、魏二公宜善命之。”二將諾然聞命。孫策見二人辭色漠然,無戰將之氣,憚其監軍,覆忌左右信親之卒,皆為遠調,恐表疑之。倘是時轉身既退,左右盡關、魏之部,不能走脫。乃令左右砍開鹿角,悄然殺入。策一馬當先,挑開前營大帳,見其中空無一人,惟燭火孤燃,心知中計。回身顧視,見袁軍騎都尉趙睿,已引數十人吶喊殺來。

趙睿拔於下卒之間,精於測察之術。雖已安臥,聞地有震,知敵軍來襲,慌忙棄營而走,引數十親兵殺回。二人交馬一合,孫策一槍將趙睿挑於馬下,然袁軍營中人馬嘈雜,已然不能保其秘矣。策心暗喜,度亂中關、魏不能窮追之,乘隙得脫可也。思既及此,乃匿招左右近隨,往袁營垓心直突。紹左右大亂,眼見部將韓猛、王門之屬,莫能敵之,心中亦惶然不定。

策方欲退時,乃顧其後,見關、魏二將之軍,皆逡巡營外而巋然不進,勢若偃月,乃知其非為劫營而來,專以備己;覆見其四下豎起無數火炬,照得燈火通明,若欲從此間尋隙而走,直若插翅上天一般。覆點左右人馬,折失者寡,而亡去者眾,遺者惟千餘親兵也。策大驚怒謂左右曰:“此劉景升欲制吾於死路也!”思度再三,知匿蹤亡去者,蓋不可期也,乃號令左右,各持火把,散往袁軍陣後奔走,見一處便焚一處,期益其亂,從其腹背之地潰圍而出。須臾袁營中焰火猬集,馬嘶人號,亂作一團。既至後營,方竊喜一路破荊斬棘之時,卻見淩空飛來一騎,持雲掩刀,催驪龍馬,正是張遼。遼虛指孫策曰:“汝身為孫堅之子,不思裂土分王,以保遺威,反屈膝臣節,愚之至也。況左右精兵猛將,不可勝數,而為此夜襲之小伎,早為吾等所獲也。汝自以為荀吳哉?”策知關、魏之屬,必不來援,而程普、黃蓋等可信之將,亦不能曉其境,知今日終不能脫,乃卸其兩當,棄其盔於地,大笑曰:“非古冶子不能馭鰲龍也!今方期大計,為汝小子所扼,不亦命乎!”旋身來戰。二人苦戰了九十餘合,左右兵卒從者死盡。紹親勒馬而臨,謂孫策曰:“此真無雙勇將是也!使公能棄暗投明而來,不失王侯之位。”策乃狂笑曰:“汝與曹操劉表,一丘之貉也。孫伯符所以敗死者,非時運未濟,天命未托,以其龍虎之屬,不足委身豺狼之下也。今死則死矣,焉能期汝空口之詞哉!”覆戰了五十餘合,見左右袁軍皆湧上,大呼曰:“投降!”策乃拔古錠刀刎頸而死。後人哀之曰:

猛虎壯嫡生,豪氣日中明。兼謀棋中事,更備當關擎。

獨襲一何烈!輝滅長河中。惜哉綢繆廢,古錠飲恨匆。

且說程普、黃蓋二將,引兵匿於術側,見轘轅山風煙具寂,心中疑慮。周瑜、韓當等未見烽火,亦不敢輕委營而去。直至天明,普等抑郁不知所適。忽見傳騎飛馬而臨,謂曰:“孫伯符不幸戰死,主公諭汝二人可速退,遲則生變。”程普等聞之大哭,然孫策既死,覆興之念,作煙銷矣。思慮再三,計其勢力衰微,又不知推誰為主,只得籠了三軍,往劉表出歸見。張遼見孫策自刎,亦敬而惜之,命左右勿割其首級。方欲厚葬,卻聞田豐曰:“此程仲德一石三鳥之計也。方翦卻劉表羽翼,覆向辱吾等軍威,兼去一逐鹿之患。彼眾固癡念覆國之計,而有所不察。今若亟葬其屍,程普、黃蓋等舊部,必忠劉表不貳,而恨吾等入骨。不若遣返其屍,陰使從者俱訴其情,則其隨陽奉劉表為主,陰必怨其淩下之行,戰必不盡力。”遼乃與之共見紹,陳其情而授以為然。

紹覆問曰:“今三軍互不能噬,而孤懸師遠征,靡費浩大。計將安出?”田豐言於紹曰:“孫子雲辭卑而益備者進也,辭強而進驅者退也。主公遠道而臨,利於速戰,此昭然之明也。然鋒短不及則進,鋒長滯重則退,此古之必然也。況戰者不可勉,勉戰必敗。文公所以退避三舍者,非獨敬楚子耳,亦以趨其利戰之地。故主公可逆其道而行之,遣使者以說降之詞威之,而以輕軍駐留,大軍匿伏於兩翼。劉表等見之,必以為主公氣怯而走,必來追殺,此誠可用之機也。”覆聞韓遂曰:“臣昔委錮逆賊,經受不倫。然主公不以遂為醜儕,感小人以德,濯汙石以謀。然念昔年棄馬騰之時,其時未處逆極是也,誠為賈司空之言所變,而心膽具喪,乃至於棄甲。劉表新喪大將,其軍中必亦有若遂之不德之人也,主公可以爵邑之利誘之,以誇伐之況迷之,則其盟必破。盟破而隙生,前途或可期也。”紹見其能不諱前言,嘉之曰:“過而能改,善莫大焉。”

時紹族叔袁槐、袁逢皆知此戰勢重,皆從軍而臨。既退,槐謂紹曰:“次陽故耄不堪用,然昔為彼劉表之所隸也。表若見故人,其心必懾。況槐無大能,惟此唇舌,尚堪一用。主公可謀大計。”紹急阻之曰:“安有以下指上,以幼命長之理乎!”槐乃對曰:“誠然!故汝小子不得阻次陽之行也。”紹急叩首曰:“劉表陰險詭詐,恐不利行李之眾也。叔父之舉,無異以魚肉饗虎熊也。”袁槐曰:“此故次陽所以請命也。倘他人往,表或素無忌憚,或拘或殺。然槐忝為漢室三公,授先帝之素牦之節、上錫之鉞,此表每日所面北而祀者,倘非其欲自毀其榮,不覆以漢室宗親之尊位自表,其安敢殺吾哉?此意既決,非汝孺子能折耳。”紹曰:“必欲往,當擇精壯之將以從之。”槐曰:“不必!晏子雲,鹿生於野,命縣於廚。此皆天定之數,人力安得逆之?槐得年有餘耳。”

乃往。袁槐本出於四世三公之望族,亦不以宵小為意。長驅直入,至劉表座前乃止,立而不拜。表方與群臣環坐而飲,見袁槐闖營而入,斥袁槐曰:“以使見君,為何不拜!”袁槐以節杖踴地,辭色愈厲,猝然謂劉表曰:“荊州刺史劉景升何在!”昔表方為荊州刺史,而槐已居司空之位,室謁朝宣之時,槐蓋以此言呼之。表心神恍惚,今昔不辯,蹴然而起,幾乎欲答。俄而醒悟,怒氣滿面。卻聞袁槐覆問曰:“不知劉景升自謂為君,其宗者孰?”劉表乃厲聲曰:“次陽年邁癡愚乎!天下劉姓者惟一家,汝安得問之!”袁槐乃示其節、鉞曰:“此宗廟之物,汝何視而不見乎?次陽所佩者先帝手授之璠,汝所懸者,市井鄉野之瓚,尊卑立判;次陽居於三公之位,而汝列於九卿之屬,高下立判。次陽以耆宿之年,而汝方處黑須之勢,長幼立判。由此三者,汝安得以次陽為不敬哉?”表懷怒不敢發。時王粲在側,問袁槐曰:“公欲效蘇、張之辯,於此揚威乎?”袁槐正色曰:“非也。上士主和,下士主戰。今上既薨,景升乃宗族可望。槐位列三公之位,國之柱石,存撫傅之職,故而來臨。劉景升國之望族也,不可久固荊州刺史之下職,槐今日臨,欲與共至於西都長安,入宗廟,以正禮法。既成,則九州可奉綬以敬之。”張纮斥之曰:“成王敗寇,古之律然。未聞宋襄之盛,惟聞仲父之賢!今吾主雄踞荊揚淮泗之地,天下唾手可得,何用至於宗廟而後成乎?”張昭從旁助之曰:“袁次陽豈不知螢火雖微,水不足滅,而炬燭雖盛,覆手可傾。方寸之蝶,風不能動,百丈之樓,颶臨必摧。此有生所異於無生也。主公既為皇親,袁氏既為外族,則其序自定,上位已臨也。夫周公制法度者,昭穆所以為家長俱為兄弟也,故次陽欲以年高服人,不亦使左右齒冷乎!長幼之第,俸祿之序,皆不足道哉!袁氏雖居三公之位,終為外臣也,今糾集烏合,混於河北,何足問鼎乎?”顧雍在側,亦言之曰:“吾主吊民伐罪,上承天意,下順民心。袁紹窮兵黷武,征塵並繼,民不聊生,名為封疆之臣,實為禍民之賊。君不見荊揚之地,四海升平,化民以德不以力,服遠以禮不以威,此真命為之也。”欲知袁槐如何應對,且看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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